法国的“战争文化”能否引领欧洲重新武装？

法国拥有欧洲最强大的军事工业之一，有望在实现欧洲防务自主化进程中发挥关键作用。但专家指出，法国仍需克服重重障碍，并警告其不应独自推进这一战略。

早在2017年，法国总统马克龙就提出“战略自主”的概念。他在巴黎索邦大学演讲中表示：“在防务领域，欧洲的目标应是具备独立自主的行动能力，同时与北约协同作战。”然而，这一呼吁在当时的欧盟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尤其是德国总理默克尔并未积极响应。

时隔八年，全球格局发生剧变。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已持续三年，而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如今重返白宫，并坚决主张美国不应再为欧洲安全提供保障。

面对新的地缘政治现实，欧盟宣布推出“重整欧洲”（ReArm Europe）计划，计划到2030年在防务领域投入8000亿欧元（约合8820亿美元）。包括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国在内的多个成员国都将大幅提升本国军费。

马克龙宣布将在2026至2027年额外投入65亿欧元，使法国防务预算在其任期结束时达到640亿欧元。这一数字将使法国的国防预算在其自2017年上任以来翻一番。

格勒诺布尔政治学院经济学讲师法妮·库隆（Fanny Coulomb）指出，法国拥有约4500家防务企业，雇员约20万人，是欧洲防务产业的中坚力量。“法国在防务产业的各个领域都有布局，并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持续保持相关能力，这不同于一些国家在冷战后完全削减军费。”她补充说，虽然90年代法国也削减了军费，但911事件后，“反恐战争”的兴起逆转了这一趋势。

库隆还指出，法国军队在利比亚和萨赫勒地区的作战经验，使其保持了实战能力，而这在欧洲并不常见。

另一位国防专家、西尔维·马特利（Sylvie Matelly）则指出，这种持续的实战参与帮助法国保有“战争文化”，她表示：“理解威胁的本质才能知道需要什么样的武器。”马特利是巴黎智库雅克·德洛尔研究所（Institut Jacques Delors）主任。她强调，法国在“系统之系统”（Systems-of-Systems, SoS）能力方面处于欧洲领先地位，这是一种通过多个系统协同作用来完成共同任务的复杂能力。

例如，法国的“阵风”战机与“戴高乐”号航母就是这一能力的体现。但她也承认，法国在轻武器与弹药生产方面出现了严重削减。“我们原以为这些技术简单，随时可以重启生产，但事实并非如此。”

恢复产能面临多重障碍。库隆指出，首先是关键原材料难以获取，尤其是在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后。此外，工业领域长期衰退导致工程师和专业技术人员严重短缺，需要紧急培养。

财政压力也是一大难题。法国目前正面临高额公共债务，预计今年财政赤字将超过GDP的5%。因此，法国政府计划通过国家投资银行Bpifrance设立一支国防共同基金，并正在研究其他金融产品，吸引法国民众储蓄流向国防产业。

与此同时，私营资本正迅速涌入。总部位于巴黎的国防投资网络“Defense Angels”表示，自2021年成立以来，该网络已向23家公司投入近200万欧元，今年预计将资助约30家初创企业。其联合创始人兼副总裁弗朗索瓦·马腾斯（Francois Mattens）称，特朗普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白宫的公开冲突成为一个“转折点”。

当时，一项原计划签署的原材料协议被搁置，加剧了外界对美国中止对乌援助的担忧，尽管美方之后恢复了援助。马腾斯回忆说：“过去犹豫不决的投资人如今纷纷主动联系我，表示愿意投资。”他认为，这说明初创企业将成为国防创新的核心力量。“防务产业需要创新与尖端技术，而这往往更依赖充满活力的初创公司，而非行动迟缓的大集团。”

总部位于法国雷恩的Cailabs公司也证实了投资兴趣激增的现象。该公司成立于2013年，生产光学地面站，通过激光与卫星通信，是马斯克Starlink的竞争产品。公司CEO让-弗朗索瓦·莫里祖（Jean-Francois Morizur）表示：“我们的设备不依赖无线电信号，因此更难被侦测，但目前体积仍偏大，尚不能部署于前线。”尽管如此，该公司目前一半营收来自军工领域，未来这一比例将升至80%。他补充道：“我们大多数产品目前销往美国，但随着欧洲大举投资，这一趋势可能会改变。”

另一家初创公司Kayrros也刚刚签下第一批国防合约。该公司利用人工智能分析卫星图像中的变化，例如未来或可识别军队调动。

Kayrros联合创始人安托万·哈尔夫（Antoine Halff）指出：“法国在太空技术领域有丰富经验，拥有‘迷你硅谷’和大量优秀研究机构，这将使法国在欧洲防务中发挥重要作用。”

不过，多位专家都认为，法国不应独自推动欧洲防务自主。格勒诺布尔大学国际安全与欧洲合作研究中心副主任、政治学者德尔菲娜·德肖-迪塔尔（Delphine Deschaux-Dutard）明确表示，法国应“找准语气”。

她告诉DW：“法国不应认为自己可以取代美国成为新的全球防务领导者。欧洲防务建设的核心是跨国合作，比如与德国、意大利等国联合。”

“我们需要在欧洲打造‘防务冠军’，实现规模经济。法国必须保持外交智慧，避免给人傲慢自大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