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真的正经历“性衰退”吗？

去年，法国有四分之一的18至29岁年轻人表示自己在过去一年内没有发生任何性关系。这一比例是2006年同类调查结果的五倍。因此，法国是否正经历一场“性衰退”？ENTR团队走上巴黎街头，试图找到答案。

自从法国IFOP民调机构在2024年发布上述调查结果以来，众多研究者、媒体与评论人士纷纷试图解释为何法国年轻人的性生活频率出现下降。许多人将原因归结于：性同意文化的演变、色情内容的竞争、屏幕使用过度、手淫和性玩具的增加、心理健康压力加剧以及经济不稳定等因素。尽管这些解释具有重要意义，但它们并未揭示全部真相。

社会学家玛丽·贝格斯特伦（Marie Bergström）提供了另一种视角：“性成为某些代际群体的焦虑来源，甚至是一种道德恐慌。但我认为，这其实是一种误解。”她指出：“我们并没有观察到年轻人中真正意义上的‘性衰退’。”

贝格斯特伦和她的研究团队在过去两年中采访了超过一万名法国年轻人，询问他们的性生活与亲密关系。研究发现，性行为的频率并不能完全代表年轻人对性的兴趣程度。

性频率下降，伴侣却更多？

在她位于法国国家人口研究所（INED）的办公室中，贝格斯特伦表示：“我们看到的是单身人数在增加，而单身意味着两件事——规律性生活减少，但性伴侣数量反而增加。”

事实证明，单身期对于年轻人来说，反而可能是一个性生活高度活跃的阶段。“他们可能有多个性伴侣，这不一定是恋爱关系，更常见的是性友、有性无爱的朋友、或是一夜情……这些新型关系形式正在兴起，并变得越来越重要。”她补充道。

距研究所大约40分钟车程的巴黎圣马丁运河边，一些年轻人正在享受七月阳光，畅谈他们对恋爱关系的看法。

“我认为我们现在对‘情侣’的理解已经不再非黑即白，”24岁的布赖恩说，“不是非要单身或进入情侣关系之间二选一。现在有很多选择，甚至是一些没有明确界定的关系——而这没关系，因为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关系形式。”

贝格斯特伦的研究也证实，尽管情侣关系仍是年轻人中最常见的模式，但他们正在发展出越来越多样化的亲密关系。

此外，尽管性生活频率有所下降，但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性）在同龄时的性伴侣数量比过去几代人更多。贝格斯特伦的研究指出，如今在法国，29%的25至29岁异性恋女性有过10位以上性伴侣，而在2006年，这一比例仅为8%。

21岁的弗拉维说：“以前，人们的目标是找到一个人并和那个人长期在一起。我们现在更倾向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可以在一起，但如果你想和三个人发生关系，也可以。”

她的朋友、22岁的罗莎莉立即补充道：“我们该关注的不是人们是否做得更少，而是他们做得是否更好。”

重点不在数量，而是质量

如今的年轻人不再愿意为了“该做”或“被期待”而发生性关系。他们更看重性的愉悦和自愿，这种观念在运河边许多受访者的言语中反复出现。

布赖恩说：“我不认为我们对性不感兴趣，相反，我们只对‘优质’的性生活感兴趣。而且我们对性的关注，不应只以次数来衡量，而是要看这段经历是否美好，是否与对方有良好互动。”

27岁的威洛则表示：“我真的觉得，越来越多女性意识到，她们不需要男人来定义自己的人生。她们可以选择去约会，也可以选择暂时不约会——全凭自己意愿。”

根据INED与IFOP的研究，女性更自由地拒绝性关系，得益于“性作为夫妻义务”观念的消退、#MeToo运动的影响，以及关于“性同意”讨论的兴起。正如威洛所说：“女性正在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与关系。”

受访的许多年轻人都强调，当代年轻人正在率先把“同意”与“愉悦”置于性关系的首位。罗莎莉对此深有感触：“以前性更多与生育挂钩，现在我们更多谈论愉悦。我们对传统的性行为顺序——前戏然后插入——不再那么感兴趣。现在的性更丰富多样，这很棒。”

变化中的亲密关系，需要新的提问方式

既然性与关系都在发生变化，我们是否也应改变提问方式？贝格斯特伦认为，尽管统计性行为频率仍具有参考价值，但：“我们需要找到新的方式来调查性。我们需要更多了解不同类型的亲密关系。我们必须认识到，当今的性可能与过去完全不同。如果我们用能反映新现实的问题来调查，你会发现当代20多岁年轻人的亲密生活依然很丰富，而且多样性极高。”